漫谈名字的真谛

漫谈名字的真谛

名是一种记号，亦是文字的前身，古曰名，今曰字。（《周礼》外史掌达书名与四方，郑（玄）注）这是汉代人的说法。所谓正名本来就是正文字。人类的文化起于制名，名是以声音为事物的识别。朱骏声云∶“名者声也，字者行也。”“字”是属于文字，而多“名”是属于语言的。西方文字自拉丁以次“名”字有nomen, nom ,name等，乃出自梵文的 na man；只有lettie及 lithuanian语作 vardas, vards. Vards,犹 words也（拉丁文 verbum=word ）。名即使字，与汗无异。

“名”一字已见于卜辞（《殷虚书契》前编六，一，四“重……其名……”残文，意义未详）。许君谓∶“名，自命也。从口从夕；夕者，冥也，冥不相见，以口自名”其实“自名”一义盖本之于礼。祭统云；“夫鼎有铭，铭者，自名也，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，而著之后世者。”是名即铭。邾公华钟云；慎为之名，元器是旧。“吉日剑亦云；联余名之。”《周礼小祝》古书作“铭”，今书作“名”，刘熙释名云∶“铭”，名也，记名其功也。楚器（如楚公逆镈）铭亦写作铭。现代殷代铜器及有些陶器，每刻记一图符号，或为人名或为氏名，这些可说是很古的人名记录。虽则人名是私号，氏名是公号，但在铭文上，很难分别。这些一两个字的铭文，即是人名氏名亦即是文字，可见名之为铭，已盛行与殷世，与礼俗甚有关系。研究人名的起源，应该造端与此，名的涵义实在应该包括名称，（name）,文字（word）,铭文（lnscription）三位是一体的。

人是历史舞台上的角色，人名是他们的标志，离开了人名，一部二十四史，真是无从说起！因此人名的形容亦是治史的一把钥匙，在西方正盛行Terminology（术语）作为治学的引导，人名的讨论，亦属它的范围，自勉是当务之急，我个人 主张在史学上应该开辟门专门研究，一是人名学，一是地名学，双轨并进，；对于治史将有极大的襌益。可惜未闻有人从事这方面的垦荒工，现在萧遥天兄的大著，正可弥补这一空隙。

过去学人如赵瓯北，在《陔余丛考》及《廿二史剳记》，对这方面已有许多发明，导我们的先路，但亦不无可议之处。像谈起“男人女名”的问题，他曾举出鸠摩罗什本名耆婆的例子，萧兄书中亦加以引用。不知鸠摩罗什是梵名的kumarajiva,耆婆是 jiva的音译，义训为寿。（ kumara 训童子）并非婆婆，什即耆婆的略译，故普人时称他作什公。可见一个人名，一经研究起来，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。异人何心隐有一篇文章《面壁》，里面讨论“达磨”一名的涵义，他说：“达磨将以达所磨也，将以达所磨于江左也。”“又欲磨所达于江左也。”“乃航海也，达也：乃面壁也，磨也。”（何心隐集）卷二，用析字法训达为达到，磨为磨练，完全不理会，“达磨”是梵语“法”（Dhaima）的音译而大做文章，真是奇闻，可以令人发噱。

一般文集中往往有“字说”一类，元代大儒吴澄的集里，字说竟占八十篇，陈援庵曾利用这种资料，畅论赵瓯北“元代汉人喜作蒙古名”一说之不确，据他考证适得其反，当时蒙古人之向汉人儒者请字者触目皆是，其人皆向慕华风，以取得汗名为荣（见《元西域人华化考》卷六）。这亦是中名文化交流史上之一趣闻，萧兄说人名的研究，有助于考史，这正是一件明显的例子。萧兄次书，即有系统的安排，又极尽分析的能事，特别以诙谐的姿态，生动的笔调写出，娓娓动听，处处引人入胜，绝无考据枯燥的毛病，这是他最成功的地方，愚见书中避讳，印章的问题，在历史学上久已有独立的发展，成为专门之业，似可从略而室名和谥号专著极多，似宜分开，不必与人名相混。其实书中所讨论的每一章，都可作详细的研究。本题撮其大凡，纲提领挈，在这处女地写下崭新的一页，筚路兰缕，以启山林，不愧为第一部“人名学”著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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